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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劫富濟貧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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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林青演練一遍,招式已可照樣比劃,雖小有錯漏,卻已大致無誤,待聽到第三遍時,已可舉一反共,默想一會兒,與本身所學的弈天訣之理相印證,反而對林青提出不少問題。

“林叔叔,你說那招‘排山運海’要用五指緊排的柳葉掌式向前推掌,並且一定要左右前後次第推運,但我想對手想必熟悉這一招,是否能變換個次序?而且緊排的五指中若是摻雜著指力豈不是讓對方更難防範?還有那招‘雁翼展舒’本是誘敵之招,但兩手平舉露出胸前破綻,定會一早被對方識破,不如左手擡高數寸,隱露破綻,等對手趁勢進攻時,不正好可以用第九招‘金豹露爪’來制敵麽……”

少林派被稱為天下武學之源,這套羅漢十八手雖然普通,卻是經過千百年的錘煉、幾無破綻的一套拳法,乃是各位武林中人的入門功夫。其實倒並不是因為小弦眼光獨到,這套羅漢十八手亦遠非破綻百出,只是天底下原沒有完美無缺的武功,任何招式皆有隙可乘,小弦所提出的問題並非針對這套羅漢一十八手,而是欲在其固有的套路上增添新的變化,對於一般江湖人極為敬重的少林派武學來說,這本是大忌,但小弦沒有什麽江湖經驗,見過暗器王、蟲大師、龍判官、鬼失驚、歷輕笙這許多高手後亦不將少林武功放在眼裏,加上有弈天訣為基礎,《天命寶典》令其觀察入微,自然而然地便提出了這些問題。

林青對小弦這些猶如天外奇想的問題,有些可憑自己的經驗解答,有些竟也一時回答不上來。他何曾想到,小弦這樣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竟能從這套流傳數百年的羅漢十八手中挑出這許多漏洞,雖然不無少年氣盛的偏頗之見,但有些想法亦算切中要點,心頭不由大是感嘆:一般少年習武皆從五六歲開始,雖然根基打得牢靠,卻也因而陷入師父前輩們所固有的思路上,難以創新求變。而小弦雖然沒有習過武,卻也因禍得福,對武功的天生本能猶存,不致被成年人的偏見所困。如以弈天訣為例,若是依照武林慣例,此等神功絕學務必要門下弟子先打好根基,將本門各種武學修習了七八成後方才相傳,而偏偏弈天訣與尋常武學宗旨大相徑庭,勉強練習必定事倍功半、徒勞無益,而小弦恰好無此顧忌,自己可不能將一身所學囫圇吞棗地教給他,而需要因勢利導、揚長避短,努力發揮小弦內在的潛力。

想到這裏,林青住口不語,思索教導之法。小弦不明所以,怯怯地望著一臉肅穆的林青:“林叔叔,是不是我問錯問題惹你生氣了?”

林青搖首:“你有這些想法確是好的,但武學之道千變萬化,任何招式皆有其針對性。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原應以我為主,以不變應萬變,若是一意窮變思通,反而會踏入一條死胡同。”

小弦怔怔發問:“人人都想著以不變應萬變,豈不是打起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招。為什麽不能以方變應萬變呢?”他說到這裏,看到林青臉色一變,連忙住口。

“小弦不要驚慌,你這個想法並沒錯。”林青微微一嘆,“我只是驚訝你今年才不過十二,卻已有此想法,比我足足提早了七八年。等到你真能體會到以萬變應萬變的道理,以敵人的動態隨機而動,動疾則疾應,動緩則緩隨,於變化萬端中理為一貫,由招熟而漸悟懂勁,由懂勁而漸及神明。然後,就可根據四周環境、天時地利隨心所欲地創出新招,天地萬物皆是可供你利用的武器……”

小弦聽得似懂非懂,心中隱有所悟,卻苦於無法將諸多想法訴之於口。又聽林青一字一句地續道:“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算真正踏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了!”

小弦又驚又喜:“那林叔叔現在到了什麽境界?”

林青淡然一笑:“也許與明將軍交手的時候,我才會知道。”他眺望著遠方的無邊天穹,眼中似己著到了那遙不可及的武道巔峰,卻猶如仍被一層濃霧所隔,可以隱隱體會到那虛空中的存在,卻無法憑感官去觸及。或許,只有在一個平生難遇的對手激發下,才能撥開那一片迷霧,感應到武道的真諦。

這一刻,林青忽就知道了遠在京師的明將軍,必定也是懷著與自己同樣的念頭!

當下林青不再向小弦刻意傳授固定的武功招式,只是將一些武學要訣告訴他背熟,由他自己與弈天訣對照後再作取舍。按理說對於一個十二蘭歲的少年,如此做法絕對出於常規之外,但林青知道小弦心智早熟,又極固執,與其逼他練習自以為“破綻百出”的武功,倒不如由他隨心發展。何況小弦平生所接觸的第一項武功就是弈天訣,弈天訣中不求勝敗、維持均衡的觀念倒是與他灑脫率性的性格極其吻合、根深蒂固,一般的武學原理確實也影響不到他。小弦雖然無法修習內功,但在《天命寶典》與弈天訣的聯手造就下,日後他是否會在武道上有所建樹,連林青這樣的絕頂高手也無法得知。

小弦記了一腦袋的武功口訣,饒是他記憶極佳,也被攪得頭暈腦脹。像什麽“氣宜鼓蕩、神宜內斂”之句還算好懂,諸如“闔辟動靜,儲測汪洋”等等便是渾然不解,只得向林青發問。

不知不覺時光如電,眼看天色漸黑。小弦急道:“林叔叔你還是先教我幾個厲害的招式吧,難道見了那朱員外後,我背上一通口訣就能讓他把銀子拿出來嗎?”

林青笑道:“什麽叫厲害的招式?真正的殺招都簡單有效,看似毫不起眼,卻能一擊致命;而像戲臺上的那些花拳繡腿雖然好看,卻傷人無力。”

小弦想了想道:“我只需要嚇唬一下那朱員外也就罷了。林叔叔你不是說要把內力度入我體內麽,比如我一拳打碎一方青磚,或是出指在桌子上刺個窟窿……”

林青大笑:“怎麽聽起來像江湖上騙人的把式?”

小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有什麽辦法,又不能真的要了那朱員外的老命。”林青正色道:“若是你知道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會不會真的出手殺他?”

小弦嚇了一跳,他平日雖然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自己是一位武功高強的大俠,但當真遇到殺人這樣的問題,仍是大覺躊躇。林青僅僅是隨口一問,如果是一般人自然會想也不想地就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但小弦想象力豐富,卻仿佛已感覺到自己手執利刃,站在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前,不免猶豫再三。像寧徊風那樣的殺父仇人也還罷了,但若是為了行俠仗義去殺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似乎頗有些難以下手。

他小聲道:“常言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他還有一絲改過之心,不如放他一馬。”

林青冷笑道:“有些人作惡一輩子,要他改過自新、棄惡從善只怕比殺了他還要難,你留他一條性命,或許就會有更多的無辜者死在他的手裏。”

小弦思考良久,擡起頭望著林青道:“如果真是那樣,我一定會殺了他,替天行道!”他的語氣神情雖是堅定無比,但這句話卻說得極其艱難,平生第一次覺得,這個“江湖”似乎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多姿多彩、好玩有趣,而是充滿著許多難以預知的變數。

林青瞧出小弦的猶豫,悵然一嘆:“你既然執意習武,便要做好一切準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時當狠則狠,當斷則斷,絕由不得半點含糊。人世險惡,今日你饒敵人一命,他卻極有可能懷恨在心,或許下次你落在他手中時,便不會輕易放過你了。”

小弦心頭一陣迷惘,父親許漠洋雖亦提及過江湖險惡的道理,但從小接觸的都是清水小鎮淳樸善良的村民,耳濡目染下,只覺得人生在世原應該心懷仁義,以德報怨。就像小孩子平時玩鬧,亦有爭吵賭氣之時,但過不了幾日自然煙消雲散。

他不由囁嚅道:“難道那些大俠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胡亂殺人麽?遇見那些萬惡不赦的壞人自然可以大開殺戒,但有些時候卻需要二思而行,畢竟人命關天,若是失手錯殺,豈不是無法補救?”

林青淡然道:“我算不上什麽疾惡如仇的大俠,平日行事大多率性而為,若非是遇著那些怙惡不悛、冥頑不靈的大奸大惡之徒,又豈敢貿然恭行天罰?但有些時候,卻根本不容你考慮太多。還記得在困龍山莊時,我們被寧徊風與魯子洋率領手下困在那大鐵罩中,我搶先出了鐵罩後,雖然明知有些擒龍堡弟子是被寧徊風所迫,卻仍不得不痛下殺手,決不容情,唯恐稍有疏忽,就會連累自己的朋友。”他看小弦若有所思,緩緩續道,‘從生在世,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則,或為忠孝,或為情義,生死關頭萬萬不可瞻首顧尾,猶豫難決,不然就會抱憾終身!”

小弦思索良久,擡頭望著林青,小臉上神情鄭重:“我的原則就是決不亂殺一個好人!”他自小頑皮,雖做過不少錯事,但長到這麽大,唯一痛悔的便是陰差陽錯下誤害了水柔清的父親莫斂鋒,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惜無從補救。所以在他的心目中,放過一個壞人並不算什麽,而誤殺一個好人卻是追悔莫及。何況他已不知不覺在《天命寶典》的影響下,讓道家思想深入其心,想法與有時殺性頗重的林青自然大不相同。

林青微微一怔,知道小弦年紀雖小,卻極有主見,雖然十分佩服自己,卻也並不隨著人雲亦雲,倒更加欣賞他的態度了。他不再提及此事,眼見氣氛凝重,轉開話題道:“來來來,你不是要學些嚇唬人的招式麽,叔叔這就教你。”

小弦一跳而起,叫道:“林叔叔快把內力度入我體內,讓我也感覺一下高手的滋味。”

林青正色道:“此法不無兇險,豈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且將剛才學習的運氣口訣默記一遍,再把嫁衣神功的修習之法細細告訴我。”

原來林青有意將一些煉氣之法告訴小弦,就是怕自己度功入他體內後產生後患,畢竟他對嫁衣神功的運行之法並不熟悉,若有差錯,輕則令小弦走火人魔,重則有性命之憂。

小弦將嫁衣神功的修習之法說出,林青默想一會兒,右掌貼在小弦胸口的腹中大穴上,將一絲內力緩緩註入,又囑咐道:“你謹記‘腹松行氣斂入股,牽動往來氣貼背’的口訣,切不可胡亂行事。”

小弦當初中了寧徊風的滅絕神術,深受“六月蛹氣”之擾,對這種外力入體的運功之法倒是駕輕就熟,當下凝神默想,將林青的那一道內氣化入幾處經脈中,但覺一絲絲熱氣在體內躥行,隨著自己的意念猶如臂使,卻無法收束於丹田中。他當即試著用林青剛才教的運氣之法,擡掌遙拍向旁邊一株小樹,霎時擊出一道掌風,小樹一晃,樹葉簌簌掉落。雖僅如微風輕拂,小弦卻是大喜過望:“成了成了,我竟然也能發出劈空掌了!”

林青見小弦如此興奮,亦是哈哈大笑。他度功入體時細察過小弦體內的經脈情況,知道他僅是丹田內無法貯氣,經脈確是無損。當下再強加一道內力,手掌離開小弦的腋中穴:“你再試著用羅漢十八手的運氣之法,出招拍向小樹。”

小弦依言而行,使一招“揖肘勾胸”,右足踏進一步,先曲右手至膝,翻為平掌朝天的陽手,力鼓兩肘,猛然一擊!

“砰”的一聲,二指粗細的小樹劇震,樹中裂開一條大縫,樹身緩緩彎曲,終於斷折,漫天樹葉紛揚飄落。小弦驚得瞪大眼睛,終於體會到“高手”的感覺,單憑自己的力量恐怕連擊數百掌也未必有此效果,心中既喜又憂,喜的是從未想過自己一掌竟有如此威力;憂的卻是如果日後當真無法修習上乘武功,總不能一輩子借助林青之力吧。

林青搶上問道:“你體內可有什麽感覺?”

小弦老實回答道:“起初林叔叔將內力傳給我時,體內猶如火燒,等一掌擊出後,又是遍體清涼,十分舒服。”

林青這才放下心來,知道小弦的體質並不排斥外力。又想到他剛才那一招“揖肘勾胸”,使得似模似樣,顯然頗有天賦。

小弦意猶未盡,只覺體中尚有一絲內氣來回游移,又來到一棵小樹前盡力一掌,這一次卻遠不如剛才威力十足,小樹僅又是微微搖晃,飄下幾片樹葉。

林青笑道:“我不過度給你一掌之力,你以為可以無窮無盡地使用麽?

小弦急道:“林叔叔何不一次多傳我一些內力?”

林青道:“外力總有盡時,只有屬於自己的力量才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看到小弦神情一黯,林青義肅容道,“放心吧,叔叔必能找到辦法幫你重整經脈,修補丹田。只要你日後勤學苦練,總有一天會成為真正的高手!”

小弦天性樂觀,又深信林青的本領,瞬間開懷,雙手叉腰擺個姿式,大笑道:“那個朱員外果然好運氣。名動天下的許驚弦許大俠初出江湖便是拿他試招,真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

兩人胡亂吃些幹糧,小弦急不可待,苦苦等到初更後,便拉著林青往朱員外的莊園行去。

朱家莊占地不過數畝,共有三十餘間房舍。雖有巡更守夜之人,卻如何能難住林青這樣的武功高手。他借著樹木、房屋的掩護,瞅個空當避開巡夜家丁的口光,輕輕巧巧地帶小弦翻墻入園。

半夜時分園內空蕩,只有幾名家丁不時地來回游走。林青悄悄掩近一名落單的家丁,出指如風地點倒他:“朱員外住在什麽地方?”說完,順手撕下家丁的衣襟,蒙住他的雙眼。

那名家丁何曾見過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連對方影子都未看清便已中招,此刻目難視物,更覺惶恐,忙不疊地告饒:“大爺饒命,朱、朱員外住在東廂那間大房裏。”

林青問明方位,封住家丁的啞穴,將他藏在草叢中。小弦忍不住上前在那家丁耳中輕聲道:“你莫要怕,我們不會害你性命。我們是號稱義薄雲天、專門劫富濟貧的……咳咳,“營盤山雙俠’,早聽說朱員外平日欺辱鄉民、作惡多端,所以特來教訓他一下。

此次行動在小弦心目中是平生第一遭“行俠仗義”的得意之舉,若非擔心洩露林青的行藏,他定要將本名許驚弦報出來,以供百姓日後傳揚。他一時想不出什麽好聽的名目,便把自己從小居住的營盤山搬了出來,料想這家丁孤陋寡聞,也不會因此猜出自己的來歷。

林青聽得好笑,攜著小弦直闖到朱員外的臥房,在窗外細聽四周有沒有什麽動靜,再無聲無息地探指入窗,扣開內環,正要翻身入室,卻被小弦一把拉住,低聲道:“不是說好,僅由我一人出面對付朱員外麽,林叔叔可不要說話不算數!

林青看小弦興致勃勃的樣子,加上剛才那家丁武功實是稀松平常,也便由得他胡鬧,將一分內力註入小弦體內:“切記,你僅有一招之力,可莫要露了馬腳。叔叔一直守在外面,若是遇見什麽危險萬萬不要逞強,只管大聲叫我。”

小弦點頭答應,料想這朱員外只是個知道欺負鄉民、不成氣候的惡霸,自己這個“高手”決不可能制不住他,再加上外面有林青把風,可謂是萬無一失。

林青又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小弦,微笑道:“做江洋大盜也要有行頭,快把臉蒙上。”

小弦並不在意是否露出本來面目,但心想,若是睡中乍醒的朱員外看到一個小孩子,只怕心中不服,若被他叫嚷起來,豈不壞了大事,便老老實實地將手帕蒙在臉上。他聞著那手帕中發出一股清甜的香氣,心中不覺奇怪,一向豪爽的林叔叔怎麽會有這種女孩子的小玩意兒,有機會倒要問問清楚,口中低聲道:“林叔叔不要說得那麽難聽,我們是大名鼎鼎的‘營盤山雙俠’,可不是什麽江洋大盜。嘻嘻。”

林青輕輕打了小弦的屁股一下,順勢一托,讓他輕巧地翻入房內。

※※※

小弦入得房中,待眼睛適應了黑暗,隱約見到臥房分裏外兩間,自己正處於外室,而靠墻處一張大床上掛著帳子,裏面鼾聲如雷。他稍定定神,上前一步揭開紗帳,就著窗外透過的月光,只見兩人並排躺臥,一個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面容光潔,連一絲胡須也無,卻偏偏發出極響的鼾聲,幾乎將人耳朵都吵聾了;另一人將頭埋在被中,瞧不清楚面容,看枕上露出的烏黑長發,只怕是個正值妙齡的年輕女子。兩人皆沈睡入夢鄉,絲毫不知已有人來到床前。

小弦心中大感猶豫,不知要想個什麽方法才能弄醒兩人。最顧忌的是,萬一那女子正光著身子,若驚動她跳起來,豈不羞死人了?

他正有些不知所措時,卻見那老頭突然睜開眼睛,乍見小弦口唇一動,似要放聲大叫。小弦急忙一把掩住他嘴巴,學著戲文中壓低聲音道:“你不許出聲,否則老子一刀砍下你的腦袋!”話說到一半,自己也覺得好笑,又恐被老頭兒瞧破虛實,努力裝出目露兇光的樣子:“你若是願意乖乖合作,就眨一下眼睛,我便放手,若不然……”

他心想,若是一掌擊垮了大床,只怕要將那女子驚醒,眼睛四望,看著房中奢華的擺設,一時找不準拿什麽東西試招,才能起殺雞嚇猴之效。

誰知還不等小弦把話說完,老頭已不停地眨起眼睛。小弦不料這朱員外如此配合,想必是極為貪生怕死,被自己一番言語嚇得不輕,當下松開了手。老頭舒了一口氣,顫聲道:“英雄饒命,有何盼咐,我朱修緣無不從命。”

小弦聽他的聲音極細極弱,就似垂死的鳥兒掙紮哀鳴一般,被嚇得不輕,心中大覺得意,低聲笑道:“你這老兒那麽貪財,房中想必放著許多銀票,還不給我都快快拿出來。”

林青在外面聽得清楚,在肚裏暗笑不止。按理說在這情景下,小弦原應該先指責朱員外欺侮鄉民,魚肉百姓,警告其下次再犯,便決不輕饒,最後才令其破財消災,拿出銀兩散給窮苦百姓……想必小弦亦是極為緊張,竟然直接開口索要銀票,雖是報著劫富濟貧的心思,做法卻一如打家劫舍的強盜。

“錢財乃身外之物,但求小英雄留老兒一命,其他什麽都好說。”朱員外嘆道,“且容老夫穿衣起身,這就給你去拿銀票。”

小弦低喝道:“不許叫小英雄,要叫大俠。”朱員外諾諾應承,連忙改口。

林青直覺得這朱員外似乎太過鎮靜,不吵不鬧似乎於情理不合。但他目力極好,借著月光隱約看著房內小弦的身影,又一直留神細聽雙方對話,一旦發覺有何異常,立刻便會沖入相救,倒也不怕朱員外玩什麽陰謀詭計。

忽聽腳步聲響,卻是一名守夜的家丁走了過來。林青藏在臥房外陰影中靜立不動,眼角餘光仍盯著房內的小弦。

那家丁卻突然定住腳步,眼望林青藏身處,低聲喝道:“什麽人,是小胡麽?”林青暗吃一驚,本以為這家丁不會發現自己,想不到他眼力竟然如此高明,幸好他只當自己是什麽叫小胡的同夥,又是在朱員外的臥房前,所以不敢高聲喝問。

林青含糊地應了一聲,驀然一個箭步躥出,出手點在他的肋下穴道上,那家丁哼也不及哼一聲,中招倒地。

就在這林青目光稍離小弦的剎那間,臥房內已生突變!

小弦正在等朱員外穿衣起床,他只怕一揭棉被會看到些“非禮勿視”的情形,便微微側過身體,退開一步,誰知床上大被中驀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指疾點向他腰間。小弦大吃一驚,本能地欲張口呼叫林青,卻見那朱員外詭異一笑,正在扣衣扣的右手已閃電般探出,一把就捂在小弦的嘴上,令他半點聲音亦不及發出,反手往回一帶。小弦眼前一黑,己被罩在棉被巾,同時腰間一麻,身下驀然一空,就此失去了知覺,閃現在腦海中的最後片段,便是那朱員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

林青隱隱察覺到臥房中的響動,轉眼看時,卻見小弦背朝自己,床邊的朱員外一面穿衣,一面還在發抖,似乎並無異樣。但他又覺得小弦的背影仿佛突然間長高了半分,心頭疑惑,正要近前細看耳中卻聽到小弦悶道:“不許磨磨蹭蹭,快點起來。”朱員外口中苦笑:“老兒腰腿不便,還請大俠息怒。

林青這才放下心來,如剛才一樣,將點倒的家丁搬入草叢中。

只聽那朱員外口中嘮叨不停,似乎頗為心疼銀子,小弦卻只是不停催促。待朱員外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便道:“大俠請隨我去內房取銀子。”小弦哼一聲:“快帶路。”

一大一小兩條黑影進了內房,林青一時看不到小弦,心中暗生警兆,正要尋機入屋,卻聽到小弦的聲音隱隱傳來:“怎麽才這麽點銀子,你可不要騙我?”林青知道小弦不願意自己插手,當即卻步不前。

朱員外苦叫道:“老兒豈敢欺騙大俠?平日銀票都是放在賬房中,這三更半夜、一時半會兒去何處找銀子?”小弦不耐煩道:“你再仔細找找。”

房內發出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良久不息,起初林青還能聽到小弦不耐煩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裏間卻再無說話聲。林青運足耳力,大感蹊蹺,忽又聽到東南方十餘步外傳來衣袂破空之聲,似是有人正急速離去,卻苦於分身無術。

當下他再也顧不得許多,凝聲成線傳入內房:“你快出來!”他眼睛看不到小弦,故而無法測定他的具體方位,知道如此傳音必會被房內人聽到,所以並不叫破小弦的名字。

房內卻再也無人同應,只有那箱櫃的聲響仍是不絕入耳。林青心知不妙,推窗而入,徑奔內房,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內房中擺著數十只大櫃子,皆是櫃門大開,櫃中沒有任何銀兩,反是堆滿泥土,每只櫃門上都綁著一只小老鼠,老鼠竭力奔跑,所以才引得櫃門來回開動,響聲不停,聽起來似是有人正不斷開櫃,尋找物品一般。除此鼠輩之外,房間裏哪兒還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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